沈嶠青聞言,臉色劇變。

周念也一下子緊張起來，他想，完了。馬上開始擔心沈嶠青會不會洩了氣,直接被嚇壞了。

一轉頭，他看到沈嶠青臉上神情雖然凝重,但反而沒有了之間的僵硬，渾身上下的肌肉都處於一種詭異的放松，少年人的青澀稚氣剛才還能窺見幾分，現在卻都消失不見了,顯得成熟沈穩許多。

沈嶠青沒有否認,也沒有解釋,他微微頷首,答：“嗯。”

周念很少會見到沈嶠青這樣的形態，不是在他面前獨有的溫馴乖巧，以前他剛分化那會兒好像還偶爾有幾次會覺得可怕,最近幾年已經完全沒有了,與他在一起時,沈嶠青是完全在他掌心中的。

可或許在別人面前，沈嶠青是另一種形態，有點黑暗的形態。

秦老爺子沒有很熱情,他這樣提了一嘴,就沒了下文,故意吊著人似的,背著手慢慢走：“行了,進來吃飯吧。”

周念自小又不在爺爺身邊長大,其實不太摸得透爺爺的脾氣,現在大概只知道爺爺高傲、摳門、愛妻如命,別的就不太清楚了。這是滿意呢？還是不滿意呢？

周念不知道，沈嶠青更不知道。

秦老爺子愛吃粵菜，特意請的粵菜廚子，整治了一桌子的菜，非常豐盛。

僅從這菜色來看，他對沈嶠青還是很重視的，起碼有個尊重。

周念想起當年，沈嶠青第一次作為他的朋友被帶回周家的時候，其實爸爸媽媽對他也還算和藹。

沈嶠青怕多說多錯，那麽少說少錯，他像是嘴巴被縫上了一樣，除了最開始的時候問了好，後面就再也沒敢開口。他吃飯也吃得小心翼翼，像是吃斷頭飯一樣。

奶奶已經在飯桌邊上等著了，見著沈嶠青，挺和藹地問：“這哪來的小後生啊？”

爺爺同他說：“是念念的男朋友。”

奶奶問：“念念是誰啊？”

周念嘆口氣。

奶奶這會兒又犯病了，根本認不出他來。

爺爺說：“念念是您的寶貝孫孫。”

奶奶樂呵呵的，也不知道她聽明白了沒有，隨意地應了一聲。

氣氛不免有點尷尬。

周念看不過眼了。

出於警察的自我修養，他覺得他得對此做一下協調。

周念捧著飯碗，在沒咀嚼食物的時候，輕咳兩聲，先給爺爺夾了一個素雞腿，笑嘻嘻地說：“爺爺，我都沒有把他帶去給我養父養母那邊看，我先帶過來給您倆老看。”

秦老爺子沒拒絕他夾的菜，但是冷哼了一聲，說：“是你養父養母根本不喜歡他吧？我聽說過你們倆的事，不用在我面前裝樣子，我曉得的。”

周念訕訕，想了想，幹脆給沈嶠青夾菜。

他夾多少，沈嶠青吃多少，埋頭幹飯，跟餓了八百年似的。周念看得又有點好笑，不過他一直很愛看沈嶠青吃飯，小時候就愛看，沈嶠青吃什麽都香。

大概沈嶠青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，吃了一半慢了下來，變得斯文了許多。

吃完飯，他不知道該做什麽，還想起身跟保姆搶活。

秦老爺子命令：“不用你做，有保姆呢。坐下。”

沈嶠青只好坐了下來，乖巧地坐得好端正。

秦老爺子瞥了周念一眼，說：“餘y言 u生你照顧一會兒你奶奶，帶你奶奶去樓上，陪她看會兒戲。”

周念：“啊？”

秦老爺子沖他吹胡子瞪眼，久違地擺起威風：“啊什麽啊？讓你去就去？不孝孫。”

周念“哦”一聲，只好聽話，推著奶奶地輪椅離開了。離開前，他給了沈嶠青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，讓沈嶠青堅持住，不準松懈。

沈嶠青看上去有點慌，但好像也沒有特別糟糕。

周念在樓上完全不知道那兩個人談了什麽，他好焦躁不安。

這時，奶奶拍了拍他的手，忽地說：“別管你爺爺，你喜歡什麽就去做，奶奶支持你。”

她笑眼彎彎，說得特別溫柔。

周念也不知道奶奶這時候是不是清醒的狀態，但是一下子放松了許多，心口馬上暖和了起來，他說：“可是，要是爺爺不支持的話，我以後可能就不能怎麽來看你們了。”

奶奶神秘兮兮地跟他說：“我猜啊，你爺爺支持的。”

“他之前就大概猜到會是那個沈嶠青了。”

“他跟我說，他覺得周家就是嫌棄沈嶠青出身不好。你爺爺出身也不好啊，他也是貧民窟裏走出來的alpha。起碼，你爺爺是不會嫌棄沈嶠青的出身，也不會覺得他是窮人家的孩子，所以天生品德不好。”

周念嘆氣。

其實他知道，周家的人對沈嶠青多多少少有這方面的優越感，或是出於經濟條件，或是出於優渥家世，對沈嶠青有種居高臨下的鄙夷。

他也有。

又因為當年的種種事件，無法消弭偏見，為什麽要費心竭力地去幫一個不相幹的孩子？但說到底，是出於對他的寵愛，才格外排斥沈嶠青，所以當初鬧得格外僵。

周念說：“希望能這樣吧。”

一個多小時後。

秦老爺子親自過來，到老伴的身邊，不耐煩地對周念揮了揮手：“好了，我談完了，你可以把人領走了。”

周念下樓，去領沈嶠青。

沈嶠青臉色好了許多，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，額頭上全是汗，周念趕緊把他牽起來，說：“走了走了。”

出門以後再問他：“我爺爺都跟你說了什麽？還好嗎？”

沈嶠青驚魂未定地說：“還好，他老人家其實挺好的，沒怎麽為難我。只是問了問我家裏怎麽處理了，學業怎樣，以後打算做什麽工作。我都如實地告訴他了。”

周念：“這不挺正常的嗎？幹嘛要我避開啊！”

沈嶠青：“他還問了一下，假如、假如……”說著說著，沈嶠青就臉紅了，欲言又止。

周念不解：“你吞吞吐吐地幹嘛？直說啊。假如什麽？”

沈嶠青膽怯地說：“他問，假如我跟你結婚的時候，接不接受簽婚前協議，他得保證你在婚姻之中不會受到侵害。我、我說當然可以，我不會要你的錢的。”

搞得周念也有點臉紅，說：“我們好像是到可婚年齡了哦。”他有點懊惱，很直白地表示：“但是我從沒有想過要結婚。沈嶠青。我就這麽跟你說了吧，我覺得我還小呢，你也小，我還想多玩幾年，不想結婚。我是只想跟你談戀愛而已。”

沈嶠青順從地說：“我知道……”

走了一小段路。

周念還是覺得不可思議：“你這是真的過關了嗎？”

沈嶠青：“應、應該吧。”

周念很有打算地說：“等我再多帶你來爺爺這裏幾次，關系穩當了再告訴我爸媽。”

周念想好了順序，先是爸爸，因為爸爸最淡定，然後是媽媽，媽媽是暴脾氣，可起碼比大哥好多了，反正最後再告訴大哥。

安排得妥妥當當，沒毛病。

但不知道是不是怕什麽來什麽。

這時，周念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，他一看來電人名：大哥。

周念呼吸一緊，他給沈嶠青看了一眼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
才接起電話。

周堯問：“你在哪呢？我去你宿舍找你，你室友說你不在？”

怎麽這麽巧！也不提前說一聲！周念頓時抓耳撓腮起來，他絞盡腦汁，趕緊想個借口敷衍過去，這不今天正要遇見了翟向陽嗎？他就隨手拿翟向陽當借口了，半真半假地說：“哦，今天因為有一個我之前幫過的男孩子來找我，我去見他了，拖得晚了點，我就想，在外面睡了。”

周堯問：“什麽男孩子？誰？叫什麽？alpha？”

周念笑笑說：“叫翟向陽，是美大的學生，不是alpha，是個omega，因為我救了他性騷擾，所以我們成了朋友，他偶爾會來找我玩。我難道還不能出去跟朋友玩了？都大學生了。”

周堯一聽是omega，立即放心下來：“嗯。那行。我難得過來，還想跟你見一面。”

周念說：“好啊，哥，我還沒到酒店開房，我現在過去找你。”

掛了電話，偷偷摸摸地跟沈嶠青告別以後，周念就去找大哥了。

他在大學門口跟大哥碰了頭，這會兒已經宵禁了，宿舍門早關了，周堯說帶他去酒店，給他再開一個房間睡覺。

他這當大哥都來了，怎麽可能讓弟弟自己花錢開房間？而且，他說還給周念帶了很多禮物。

周念便興致勃勃地跟著大哥去酒店了。

前臺的人看他們倆的眼神總有點不對勁，周堯說：“開個房間。”

前臺看了一眼周念，挺委婉地說：“那個，我們酒店是正經酒店。不可以進行特殊服務的。”

周念先笑了。

他掏出自己的警校學生證給對方看。

前臺尷尬極了，連連道歉，飛快辦好了手續，給他開了一間大床房。

在18樓。

乘坐電梯上樓。

剛走出電梯，外面正好站著一個等電梯的男人。

周念一眼就認出他來了：“……”

這男的也認出來了，他看看周家兄弟，冷笑了一聲：“我還想過幾天去找你算賬。沒想到在這碰上了。”

極其鄙夷地說：“裝得多麽純潔正直，這不還是跑出來跟男人開房？怎麽，周堯出多少錢？我給你雙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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